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雷椰 李德尚玉 北京報道
在全球綠色低碳轉型浪潮下，綠色貿易正成為國際經貿競爭的新焦點。近日，商務部發布《關于拓展綠色貿易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圍繞產品碳足跡、碳定價、綠證綠電等關鍵環節提出具體舉措，建立健全綠色貿易支撐保障體系。
多位業內人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這一政策的出臺，不僅為中國外貿企業應對國際綠色壁壘提供了制度保障，也為推動產業鏈向綠色低碳升級注入新動力。面對國際綠色貿易新規，建議外貿企業變被動應對為主動布局，加強低碳技術投入與供應鏈協同，將綠色合規壓力轉化為國際市場新優勢。
加快外貿產品碳足跡數據庫建設
中國外貿“向綠色”發展步伐在加快，綠色低碳產品成為外貿發展的新動能。
日前，商務部國際貿易談判代表兼副部長李成鋼在國務院政策例行吹風會上介紹，今年前三季度，風力發電機組及零部件增速超過30%；光伏產品已經連續4年出口額超過2000億元；電動汽車出口量去年首次突破了200萬輛；鐵道電力機車、電動摩托車和自行車等綠色交通工具出口也保持著強勁增長。
然而，在全球共同推動綠色轉型的同時，新的貿易規則與壁壘也隨之浮現。對貿易產品或服務進行碳排放制約，近年來已經成為國際綠色貿易壁壘的主要方式之一。
《意見》提出加快外貿產品碳足跡數據庫建設。具體指出，要加快建設國家碳足跡因子數據庫，發布并持續更新電力碳足跡因子數據，推進其他基礎能源和原材料碳足跡因子研究，為外貿企業核算產品碳足跡提供基礎。鼓勵有條件的行業、企業建設行業碳足跡因子數據庫。
北京中創碳投科技有限公司首席雙碳官孟兵站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碳足跡管理體系建設已在我國政策層面形成連貫布局。2024年5月，生態環境部等多部委聯合印發《關于建立碳足跡管理體系的實施方案》提出，依托國家溫室氣體排放因子數據庫，優先聚焦基礎能源、大宗商品及原材料、半成品和交通運輸等重點領域發布產品碳足跡因子，建立國家產品碳足跡因子數據庫。
然而，國家數據庫建設仍面臨諸多系統性挑戰。孟兵站表示，我國碳足跡因子數據庫建設已取得階段性突破，但在國際規則銜接、數據質量控制、行業覆蓋廣度等方面仍存在短板。一是行業覆蓋存在結構性短板，鋼鐵、鋁冶煉等納入CBAM重點征稅領域的行業，數據庫僅覆蓋生產環節（范圍一、二），原材料開采、運輸等范圍三排放因子缺失。二是數據質量控制體系比較薄弱，90%的中小企業仍依賴手工填報數據，數據溯源能力不足。三是國際互認機制尚未建立，核算標準、排放因子數據庫不統一。
推動數據庫國際互認，成為破解認可困境的重要路徑。倫敦大學學院教授梁希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目前因子庫很難得到國際認可，歐盟和英國主要認可長期服務他們的本地因子庫，比如Ecoinvent, Gabi等數據來源。中國除了自身建立因子庫，也應該深度參與國際合作，促成一些多國共同認可的因子庫。因子庫互認的工作也需要積極推動。
值得關注的是，碳足跡數據正從核算工具延伸為貿易金融創新的基礎要素。《意見》也鼓勵金融機構在依法合規、風險可控前提下，基于外貿產品碳足跡核算、碳標識認證結果等豐富金融產品和服務。
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首席專家、主任曾剛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未來金融機構設計風險模型需兩步走：要先建立碳足跡與違約風險的關聯函數，將單位產品碳足跡納入客戶評級；再按碳足跡等級差異化定價，對低碳企業降低授信門檻。最大技術難點在于數據銜接與量化——企業碳足跡核算標準不統一，且碳足跡與財務風險的傳導路徑缺乏歷史數據支撐，難以精準建模。
發揮碳定價機制、挖掘綠電潛力
在構建綠色貿易體系的過程中，碳定價機制與綠電消費共同構成推動企業減排、提升國際綠色競爭力的關鍵制度支撐。《意見》提出，發揮碳定價機制和綠證綠電支撐作用。健全完善碳定價機制，引導外貿企業用好碳定價機制拓展國際市場。
我國已經建成覆蓋發電、鋼鐵、水泥、電解鋁四大行業的全國碳市場，2027年全國碳市場將進一步擴大覆蓋范圍至八大行業。孟兵站表示，根據歐盟“碳關稅”相關規則，我國碳市場定價機制將幫助相關企業在一定程度上對沖購買CBAM證書的成本，但是由于我國碳市場仍處于建設初級階段，配額分配的市場化機制尚未有效形成，目前我國碳價仍遠低于企業邊際減排成本，碳市場倒逼企業主動減排的動力不足。
梁希認為，目前國內碳價格較歐盟和英國還比較低，短期內作用有限，未來可以考慮向涉及出口行業的部分企業征收出口碳稅應對，長期還可以考慮如何把非碳市場政策轉化為等同碳價格并披露。
在完善碳定價機制的同時，擴大綠電消費成為降低外貿產品碳足跡的另一重要路徑。《意見》也提出，充分挖掘綠電供應潛力，擴大綠證綠電交易規模，進一步滿足外貿企業需求。鼓勵資源條件好的地區通過新能源直連增加企業綠電供給，積極探索新能源就地就近供應出口園區。
在綠電應用方面，晶科能源ESG負責人姚臣諶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過去5年間，晶科能源綠電使用比例實現大幅提升——從最初不足20%的占比，增長至當前穩步50%。“若結合公司整體業務規模的擴張來看，過去5年綠電使用的絕對量增長更是超過10倍，綠色發展實踐成效顯著。”
此外，隨著越來越多政策鼓勵企業使用綠電、建設零碳園區以降低外貿碳成本。對于實踐過程中需政策與企業協同解決的核心問題，姚臣諶建議：一是完善指引性政策。需將 “雙碳” 目標、國家自主貢獻（NDC）目標進一步細化分解，轉化為各行業及企業可落地、可執行的具體減排路線圖，為企業綠色發展提供清晰方向。二是明確操作性政策。加快出臺碳足跡核算統一標準、零碳園區認證規范等實操性政策文件，填補當前部分領域標準缺失的空白，讓企業在開展綠色實踐時有章可循、有規可依。三是強化激勵性政策。通過優化財稅支持、創新綠色市場機制等舉措，為企業在綠色技術研發投入、低碳模式創新等方面提供有力激勵，充分調動企業參與綠色轉型的積極性與主動性。
企業要系統提升綠色低碳發展能力
外貿企業作為綠色貿易的主體，如何迎接挑戰，是企業關注的焦點。在政策推動下，一批企業已率先開展碳足跡核算實踐。
“建立碳足跡模型是一項相當繁瑣的工作。我們需要對所有投入進行完整的計算（mapping），而不同產品的計算難度各不相同。”諾和新元可持續發展副總裁Thomas Steenbech Bomhoff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主要難點在于確定每種成分的正確排放因子，“目前全球范圍內仍缺乏范圍3數據，因此，我們必須做出合理的假設，同時通過與供應商和客戶的溝通來爭取更完善的數據。”
姚臣諶認為，“摸清碳排放家底”—— 即精準掌握碳排放量的來源、分布及具體體量，是企業科學開展后續減排工作的重要前提，唯有如此，減排舉措才能有的放矢。“構建良好的綠色貿易環境并非單一主體能獨立完成，需要政府、企業與社會各界加強協作、形成合力，在政策規則落地與產業實踐推進中找到最佳平衡點，共同推動綠色貿易高質量發展。”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副院長、碳中和講席教授徐明認為，外貿企業要在全球綠色轉型的大趨勢中提升競爭力，關鍵在于系統提升綠色低碳發展能力。
具體地說，理念要轉變，企業需要將綠色發展從外部要求轉化為內生動力，把低碳、節能、可持續理念融入企業戰略與日常運營，把綠色低碳變成企業新的護城河；產品與生產體系要綠色轉型，通過采用清潔能源、提升能效、優化供應鏈管理和生命周期設計等方式，推動產品從原料獲取到制造、運輸、使用的全鏈條減排；技術與服務能力要升級，在輸出產品的同時，積極發展綠色技術與管理服務的國際化能力，將自身在節能減排、碳管理、綠色供應鏈等方面的經驗轉化為國際市場競爭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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