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X光機、TI神經調控技術、沉浸式VR治療系統……6 月27 日，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以下簡稱瑞金醫院）舉行了一場“情緒價值”拉滿的新聞發布會，集中展現了情緒障礙和帕金森病領域的5項創新成果。
瑞金醫院腦病中心執行主任陸勇表示，這5項技術串聯起從識別、干預到調控的神經健康閉環，體現了我國精神衛生科技注重以人為本的重要理念。
把抑郁“拍”出來
受認知、措辭理解等個體差異影響，傳統診斷抑郁癥依賴問卷和經驗，存在不夠客觀、便捷性較差等問題，許多患者在“自測”階段就被遺漏。
上海交通大學計算機系副教授鄭偉龍團隊與瑞金醫院合作，在情感腦機接口方面開展了系列合作，以期為情緒提供客觀指標，通過生理信號“解碼”情緒。在過去多年間研究團隊取得了系列進展，如證實腦電信號識別具有穩定的神經模式、構建了腦電與眼動信號融合的多模態情感腦機接口框架、建立全球數據規模最大且數據類型最多的情緒腦電數據集。
基于前期積累，目前團隊也在將相關技術進行臨床轉化。發布會上，鄭偉龍介紹了集成這些技術開發的兩項非侵入式腦機接口產品——情緒“X”光機雙模態版和跨模態版。
其中，雙模態版為基于多模態情感腦機接口的客觀評估設備，通過把腦電、眼動、面部表情等多模態生理信號融合在一起，就像給大腦做“透視”，對病人進行快速、無創、客觀、個性化的評估。相關的臨床實驗結果表明，這套設備對抑郁癥評估的靈敏度和特異性均超過了85%。跨模態版則是雙模態版的簡化版，具備非接觸、舒適、低成本、高效率的特點，能夠像色弱測試圖一樣對抑郁癥進行快速篩查。
“情緒‘X’光機能夠幫助醫生用量化指標定位低落情緒，從而為‘早篩—早診—早治’打下基礎，也給‘沒覺得自己需要幫助’的人科學提醒。”鄭偉龍介紹，“我們也希望能夠利用這套儀器尋找生物標志物等能夠量化的指標，更好地服務于多種情緒障礙類疾病的診斷中。”
讓抑郁治療走進客廳
在現場，瑞金醫院腦病中心副研究員張陳誠團隊向記者演示了TI（時間干涉）刺激技術的使用方法。團隊成員把4根電極按要求貼在志愿者的腦袋上后，儀器隨之啟動。
“除了剛開始通電那一瞬間有點異樣感，剩下治療的20分鐘都是毫無感覺的。”張陳誠介紹，“健康人做完之后不會有什么區別，但如果有睡眠障礙等問題，則能夠明顯感受到不同。”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全球有約3.5億人患有抑郁癥，其中中國有9500萬人，且這個數字在不斷增加。當前針對抑郁癥的治療起效速度慢、治療周期長、過程中病情易反復，且無法在患者出現癥狀前期進行有效干預。
“發現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及時干預。”本著方便患者居家治療、提高可及性的初心，張陳誠團隊開發了T1技術及配套的儀器。
“對那些拒絕或不耐受藥物副作用的患者，TI 提供了新的選擇，使得治療像給手機充電一樣簡單。”張陳誠表示，TI刺激技術通過多個頭皮電極同步發出高頻電流，在大腦深部情緒中樞（例如杏仁核）形成可控的低頻干涉電場，無需開顱、無需植入，就能“精準干預”過度活躍的神經回路。
在瑞金醫院開展的臨床試驗中，TI刺激杏仁核療程最短可至5天，治療后焦慮、抑郁、睡眠障礙等癥狀得到顯著改善。“TI可以更為快速地改善患者的陰霾情緒，幫助他們從抑郁狀態中擺脫出來，且可維持到療程后一個月。目前，我們正在瑞金醫院進行II期臨床試驗。”張陳誠表示。
“在游戲里療愈”
當前，有很多青少年因為學業壓力、人際交往等原因，出現抑郁、焦慮等癥狀。
瑞金醫院臨床心理科副主任醫師張晶璟在臨床中發現，在進行心理治療或者干預的過程中，這些孩子的參與度往往不夠，很難沉下心來和治療師進行配合，進而影響了治療效果。
能否打造一種治療方式，讓患者以更自然的狀態融入治療過程，在輕松愉悅的“玩”中達成治療目標？帶著這個想法，張晶璟和團隊開發了一套為抑郁、焦慮患者量身打造的VR治療產品“虛擬人生”。
張晶璟表示，“虛擬人生”是國內首個面向抑郁障礙、焦慮障礙、雙向障礙患者，具備完整治療療程的VR產品，融入了認知行為療法、人際關系療法、森田療法等多種心理治療模式，目前已獲二類醫療器械注冊證。
利用這套系統，醫生可以為患者定制診療方案。張晶璟介紹，“虛擬人生”融入了運動訓練、正念冥想、藝術放松等幾十種場景，患者戴上VR眼罩后，可以在六至八個沉浸式場景里進行訓練。1名醫生可控制多臺VR同時治療，在醫生端實時接收數據，洞悉患者的情緒波動。
當前，團隊正在開展多中心臨床研究。已有數據顯示，對比常規治療，VR治療和常規治療結合后，失眠、抑郁、壓力、焦慮的治療效果分別提升了22.5%、32.5%、14.5%、12.2%。
“我們相信，心理治療結合數字技術治療的方式可感知且可參與，是未來心理治療的一個重要方向。”張晶璟說道，“希望通過‘虛擬人生’，幫助更多患有精神障礙的病人找回真實的自己。”
讓難治性神經疾病治療不“難治”
目前，超過20%的抑郁癥患者經過傳統方法治療，效果仍然不佳，臨床上把這部分病例稱為“難治性抑郁癥”。對于這類患者來說，一般的神經調控治療方法仍無法做到時刻精準把握病情和針對性的治療。
2020年，瑞金醫院腦機接口及神經調控中心成立，同時啟動難治性抑郁癥腦機接口神經調控治療臨床研究。醫院與中國科學院腦科學與智能技術卓越創新中心（腦智卓越中心）合作，建立了精神分裂癥疾病獼猴動物模型，并開展了侵入式腦機接口技術相關研究，實現了對腦區的精準定位以及高質量腦電信號的采集。經過大量數據分析處理，研究團隊成功解析出獼猴異常行為特征的異常環路，并據此設計了個體化的治療方案，顯著抑制了獼猴的異常行為。
在此基礎上，瑞金醫院的團隊進一步開展了臨床探索，招募了難治性癲癇合并頑固幻聽的患者，通過借助輔助癲癇定位的立體定向腦電圖電極，獲得了侵入式高通量腦機接口數據。此外，團隊首次報道了基于侵入式腦機接口SEEG電極的個體化高頻電刺激方案，可以顯著抑制患者的頑固性幻聽癥狀，實現了從動物實驗成果到臨床應用的完整落地轉化。
iPSC為帕金森病裝“新零件”
帕金森病被醫學界稱為不死的癌癥，是一種常見的中老年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因腦內多巴胺能神經元逐漸退化，患者會出現肢體震顫、運動遲緩等癥狀，最終可能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
瑞金醫院神經內科主任劉軍團隊聯合腦智卓越中心研究員陳躍軍團隊，歷時三年研發了“UX-DA001注射液”。該療法需要采集患者血液細胞，在體外將細胞誘導為具有分化潛能的多巴胺前體細胞，再精準移植至患者腦內特定區域。這項技術2024年12月獲得國家藥監局臨床試驗許可后，于2025年正式啟動。
今年3月，瑞金醫院完成了首例手術。66歲的沈女士術后一個月就可獨立行走，睡眠和靈活性也明顯改善。值得一提的是，這是我國首次將此類細胞治療技術應用于帕金森病臨床實踐，沈女士也成為我國首例在國家藥監局批準開展的臨床試驗中接受自體干細胞療法的帕金森病患者。
“此次采用的細胞移植治療方法，為中晚期患者提供了新治療思路。”劉軍此前在采訪中表示，目前該療法已在中美均獲批開展臨床試驗，首位受試者的成功也為后續研究奠定基礎，團隊將持續觀察移植細胞的整合情況，按計劃逐步擴大受試者規模。
“這是一場夢幻又科幻的發布會，展示了未來的醫學發展方向，以及人類有可能達到的高度。”瑞金醫院副院長蔡偉在總結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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