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鄭青亭、實習生穆榮萱 北京報道
“當前，全球地緣政治格局深刻演變，一些國家推行單邊主義和經濟脅迫，俄烏沖突、中東局勢持續緊張。在這種背景下，中國—中亞機制不僅是本地區重要的穩定器，更是推動合作與發展的加速器。從安全與發展的雙重維度看，該機制的作用日益凸顯。”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中亞研究室副主任、上海合作組織研究中心副秘書長楊進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時說道。
當地時間6月17日下午，第二屆中國—中亞峰會在阿斯塔納獨立宮舉行。中國與中亞五國的元首們共同簽署《永久睦鄰友好合作條約》，標志著中國與中亞國家關系邁入新階段。峰會還宣布簽署共建“一帶一路”、人員往來便利化、綠色礦產、貿易暢通、互聯互通、工業、海關等領域12份合作文件。
機制化是中國與中亞共建“一帶一路”的加速器。2020年，中方倡導成立中國-中亞機制，宣布建立定期會晤機制。2022年初，中國同中亞五國建交30周年視頻峰會舉行，將中國—中亞機制升格至元首層級。2023年5月，首屆中國—中亞峰會在西安舉辦，各方共商共建“一帶一路”在新的十年的高質量發展之道。
楊進在采訪中指出，中國與中亞國家的經濟互補性非常明顯。雙方早期合作以資源換商品為主，中國商品質優價廉，恰好滿足中亞國家的初期市場需求，而中亞國家資源豐富，石油、天然氣儲量位居全球前列。隨著雙方經濟發展與結構升級，合作已由初級貿易邁向高技術與新興產業領域。
“現在中國和中亞的合作確實到了高質量發展的階段，遠遠不是停留在建交初期的初級貿易層面上。如今，我們在制度安排、經貿往來、技術合作等方面都具備了深化合作的條件。從產能合作角度看，‘一帶一路’合作已經遍地開花，現在到了技術升級階段。”他說。
他指出，接下來，雙方有望加深在數字經濟、智慧城市、新能源領域的合作，因為中國在這些方面具有技術優勢和實踐經驗。例如，中亞一些國家計劃到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占比提升至90%以上，中國企業具備提供系統解決方案的能力。此外，中國在人工智能、智能制造領域獨角獸企業數量已接近美國，對中亞來說，這些技術合作將助力其經濟轉型升級。
中亞始終是中國周邊外交的重要方向
《21世紀》：當前，世界進入新的動蕩變革期，怎么評價中國—中亞機制的意義？
楊進：當前，全球地緣政治格局深刻演變，一些國家推行單邊主義和經濟脅迫，俄烏沖突、中東局勢持續緊張。在這種背景下，中國—中亞機制不僅是本地區重要的穩定器，更是推動合作與發展的加速器。從安全與發展的雙重維度看，該機制的作用日益凸顯。
雖然中國—中亞機制正式啟動的時間不長——2023年首屆中國—中亞峰會在西安舉辦，但中國與中亞五國建交已有33年。在過去30多年中，雙方關系不斷發展，已成為共建“一帶一路”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合作伙伴，形成了全方位、多層次的合作格局。
這種全領域合作使得中亞地區成為目前歐亞大陸上地緣政治最為穩定的區域之一。迄今該地區未發生重大地緣政治沖突，安全合作成效顯著。同時，機制還體現了高度的互信與互利合作精神，在交通、能源、高科技、新興產業等領域取得實質性成果，也顯著改善了區域民眾的福祉。
《21世紀》：中亞在中國周邊外交政策中具有怎樣的重要性？
楊進：中亞始終是中國周邊外交的重要方向。2013年，中方在哈薩克斯坦首次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倡議。由此，哈薩克斯坦不僅是古代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更是如今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關鍵樞紐。在多邊機制中，上海合作組織的四個中亞成員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均為創始成員國，是中國長期的合作伙伴。
近年來，在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框架下，中亞成為重點合作區域。今年4月召開的中央周邊外交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提升中亞在中國周邊外交戰略中的地位，中亞既是中國西部邊境穩定的重要力量，也是中國向西聯通歐洲、中東的關鍵節點，中歐班列出境后的首站就是中亞國家。
除了傳統的安全與經貿合作，近年來人文交流亦在深化。媒體、智庫、教育、文化、旅游等領域合作活躍，簽證便利化和免簽政策不斷推進。未來，中亞有望在構建周邊命運共同體中發揮典范作用。
《21世紀》：在本屆峰會上，中國同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達成永久睦鄰友好合作條約。這有怎樣的意義？
楊進：這是中國首次與多個國家同時簽署永久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具有里程碑意義。這一條約為中國—中亞機制確立了明確、穩定的合作方向，即構建永久的睦鄰友好伙伴關系，共同踐行中國提出的“三大全球倡議”（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
該條約不依附于軍事同盟或意識形態框架，體現出新型國際關系理念，重在互利共贏、合作發展。這也為共建中國—中亞命運共同體提供了制度保障。在全球范圍內，這種多邊關系非常罕見，是一種新型的安全觀、發展觀、合作觀，體現了互利互惠的理念。
中國與中亞國家的經濟互補性非常明顯
《21世紀》：從經貿角度看，中國和中亞有怎樣的互補性？
楊進：中國與中亞國家的經濟互補性非常明顯。雙方早期合作以資源換商品為主，中國商品質優價廉，恰好滿足中亞國家的初期市場需求，而中亞國家資源豐富，石油、天然氣儲量位居全球前列，例如，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探明儲量全球第四，僅次于俄羅斯、伊朗和卡塔爾。
隨著雙方經濟發展與結構升級，合作已由初級貿易邁向高技術與新興產業領域。在新能源領域，中國企業在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建設了多個大型風電與太陽能電站。在智能制造方面，中國新能源汽車在當地銷售勢頭強勁，比亞迪已在烏茲別克斯坦建成組裝廠。
據中國商務部數據，中國同中亞國家貿易額由建交之初的4.6億美元躍升至2024年的948億美元，增長200多倍。當前合作內容涵蓋能源、交通、基礎設施、人工智能、智慧城市、數字經濟等，全產業鏈協同發展趨勢日益明顯，雙方還在推動數字化通關，合作的便利度也越來越高。
《21世紀》：在第二屆中國—中亞五國峰會上，各方歡迎中國—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鐵路項目啟動實施。怎么看這個項目的前景？
楊進：中吉烏鐵路是中國與中亞合作建設的首條全新鐵路項目，連接中國新疆、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與既有的阿拉山口、霍爾果斯鐵路口岸不同，該項目打通了新疆南部與中亞之間的直接通道，未來甚至可能延伸到中東和歐洲。
一旦建成，不僅將有效縮短中國與中亞、中東乃至歐洲的陸路運輸時間，還將極大提升區域互聯互通水平。尤其對內陸國家如吉爾吉斯斯坦、雙重內陸國烏茲別克斯坦而言，這條鐵路將顯著改善其對外聯通能力，提升國家在歐亞交通網絡中的戰略地位。未來，中亞可能成為連接歐亞大陸、貫穿東西方的重要節點。
《21世紀》：峰會還確定 2025年 至 2026 年為“中國中亞合作高質量發展年”，要實施更多具體項目，培育新質生產力。在全球供應鏈深刻調整之際，中國中亞加強產能合作的意義何在？
楊進：現在中國和中亞的合作確實到了高質量發展的階段，遠遠不是停留在建交初期的初級貿易層面上。如今，我們在制度安排、經貿往來、技術合作等方面都具備了深化合作的條件。從產能合作角度看，“一帶一路”合作已經遍地開花，現在到了技術升級階段。近年來，中亞國家在制定本國發展戰略時，普遍與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相對接，合作契合度不斷提高。
接下來，雙方有望加深在數字經濟、智慧城市、新能源領域的合作，因為中國在這些方面具有技術優勢和實踐經驗。例如，中亞一些國家計劃到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占比提升至90%以上，中國企業具備提供系統解決方案的能力。此外，中國在人工智能、智能制造領域獨角獸企業數量已接近美國，對中亞來說，這些技術合作將助力其經濟轉型升級。同時，傳統領域如跨里海通道、中吉烏鐵路建設也將持續推進。
中哈數字經濟合作潛力巨大
《21世紀》：中國是哈薩克斯坦第一大貿易伙伴，也是哈薩克斯坦五大投資來源國之一。如何評價近年來兩國經貿合作的發展勢頭？
楊進：據中國海關總署統計，2024 年，中國與中亞五國總貿易為948億美元，其中，與哈薩克斯坦的雙邊貿易額為438億美元，占中亞五國總貿易額的46.2%。哈薩克斯坦是中亞最大經濟體，是中國在中亞首要的合作對象。隨著哈薩克斯坦發展水平越來越高，對華合作需求也越來越多，兩國的合作領域將持續拓展。
例如，中國企業參與建設的阿斯塔納輕軌項目已接近完工，完全按中國標準實施。今年，中國企業又在當地簽署了一個大型水處理廠項目，也是按照中國標準建設的，未來可保障阿斯塔納200多萬人口的安全飲水。這些都說明，中哈合作已逐步拓展至民生基礎設施、生態環保、智慧城市等新領域，合作的制度化、規范化、標準化水平也會不斷提升。
《21世紀》：能否再具體談談近年來中國企業在哈新興領域的投資情況，比如數字經濟、智慧農業等？
楊進：中國對哈投資正在從傳統能源向數字經濟、智慧農業、信息通信等新興領域拓展。華為、中興等企業深度參與當地通信基礎設施建設；比亞迪等新能源汽車企業市場表現亮眼，中國品牌汽車在哈薩克斯坦已具廣泛可見度。
兩國在數字經濟方面合作潛力巨大。哈薩克斯坦部分城市仍存在移動網絡不穩定等問題，中國企業可在5G、智能駕駛、大數據應用等方面提供技術支撐。未來，兩國在智慧城市建設、云計算、智能制造等方面的合作前景廣闊。
《21世紀》：哈薩克斯坦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首倡之地。如今，哈薩克斯坦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中發揮著怎樣的作用？
楊進：哈薩克斯坦對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一直持積極態度。哈薩克斯坦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中的節點作用非常重要，是中國向西開放的第一站。中歐班列主要通道經由阿拉山口、霍爾果斯口岸出境，穿越哈薩克斯坦進入歐洲，雙西公路、跨里海國際運輸走廊等項目亦需哈方深度參與。
哈薩克斯坦不僅是中亞樞紐，更是輻射高加索、俄羅斯、白俄羅斯、中東及歐洲的重要橋梁。其區位優勢和經濟體量決定了其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中的核心樞紐地位，是中國周邊外交和區域合作的重點國家，也是中國企業“走出去”的重要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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