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人,出門忘記帶手機,幾乎像丟了魂一樣。這既說明了智能手機對日常生活、工作和學習的重要性,也直觀地警示我們:大家的“魂”別被手機“勾”走了!沉迷手機的人,表面上在聽課、吃飯、聊天,心卻已經“飛”走了。因此,很多人著書立說,討論智能手機潛在的負面效應,美國心理學家喬納森·海特的《焦慮的一代》便是其中之一。
《焦慮的一代》,[美]喬納森·海特著,趙學坤譯、彭凱平審校,湛廬文化/中國紡織出版社2025年3月出版,定價:89.90元。出版社供圖。
總的來說,《焦慮的一代》討論的是智能手機對Z世代的心理傷害問題,可以稱之為“海特問題”。所謂Z世代,指的是1995年之后出生的一代人,他們在電子產品、網絡世界、智能手機的包圍下長大,常常被稱為“賽博空間的原住民”。什么是“海特問題”呢?海特認為,Z世代心理狀況普遍堪憂,表現為焦慮、抑郁和自我傷害,故而可以稱為“焦慮的一代”。
“手機式童年”導致兒童精神退化
在海特看來,恐懼是對真實威脅的反應,焦慮是對未來潛在威脅的擔心,抑郁往往是自認為或確實沒有被社交環境所接納,而“孩子們真正關心或焦慮的是虛擬社交世界里發生的事,而非眼前的所見所感”。也就是說,Z世代年輕人的心理問題,是智能手機映射出的賽博空間造成的,而不是真實的風險所造成的。
為什么會如此呢?《焦慮的一代》將Z世代的精神特質歸結為兩個原因。一是21世紀初以來電子產品尤其是智能手機的大規模普及,影響了Z世代的童年生活,使之從玩耍式童年轉向手機式童年,海特稱之為“童年大重構”。他通過數據分析發現,2010至2015年,西方青少年的心理問題急劇攀升,而這恰好與喬布斯2007年推出iPhone手機的時間點基本吻合,他由此推斷智能手機嚴重傷害了年輕人的心理健康。二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過度保護式的育兒方式開始在西方發達國家流行,這大大減少了兒童和青少年對真實世界、社會的接觸。
《焦慮的一代》將手機式童年的危害歸結為四個方面:第一,社會剝奪,兒童缺乏正常的社會刺激和社會交往;第二,睡眠剝奪,玩手機影響其正常睡眠;第三,注意力碎片化,手機使兒童不能集中注意力;第四,成癮,很多兒童玩手機成癮。這些危害疊加在一起,阻止了孩子們對新世界的探索,“讓我們的孩子在心理上變得不健康,在社交上變得孤立無援,并感到極度不快樂”。海特還指出,社交媒體對女孩的成長影響更大,而電子游戲和色情網站對男孩的成長影響更大。
海特認為,上述危害最終導致了兒童的精神退化,表現為6個方面,即缺乏意義、神圣和超越性,真實的身體體驗和表達不夠,在安定、寧靜與專注方面出了問題,過于以個人為中心和過于自我,易怒而忍耐、寬恕不足,丟失了對大自然的敬畏。也就是說,焦慮、抑郁和自我傷害的背后是更為廣泛的精神傷害。
當代“保護悖論”:現實世界過度保護,虛擬世界保護不足
與之相對,海特推崇過去的玩耍式童年。它的特征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成長的需求。慢慢成長、自由玩耍、現實交往,在現實世界的自由玩耍中,兒童可學會與他人保持行為協同和情緒統一,經歷足夠的社會學習過程。二是成長的動力。兒童有些冒險玩耍很常見,可以發現、探索新世界,也有助于反脆弱性的培養,同時逐漸脫離父母的照護。三是成長的阻礙。孩子可以逐漸脫離父母而獨立,也就是說,在相應的年齡做相應的事情,既不會讓其過早接觸成人世界,也不會讓其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而是有步驟、有計劃地幫助孩子們成長。
當代兒童心理教育的問題,可以歸結為海特提出的“保護悖論”,即“現實世界中的過度保護和虛擬世界中的保護不足”。由此,他提出的應對方案很有針對性:兒童應該擁有更多更好的線下活動體驗和更少更好的線上活動體驗。通俗地說,孩子們要多參加線下活動、戶外活動,少玩手機、少上網,玩好手機、玩好網絡。
展開來說,海特提出的是一套系統的、由全社會參與的手機控制方案,需要父母共同努力、科技公司開發新技術、有關部門制定法律規章,以及全社會弘揚正確的價值觀念和道德標準。其中,最重要的可操作措施有四條:一是孩子上高中前不使用智能手機;二是孩子16歲前不開設社交媒體賬號;三是學校禁止使用手機;四是讓孩子有充足的自由玩耍時間以及自主權。
海特討論的主要是西方發達國家的情況,但大多也適用于中國國情,值得關心兒童教育的所有人深入思考。應該說,我們在手機控制方面相對比較嚴格,但是仍然有許多值得改善的地方。
不過,控制年輕人尤其是兒童使用智能手機,不等于完全杜絕手機。顯然,我們正在進入AI輔助生存社會,也就是所有人的工作、學習和生活都將在AI的幫助之下完成。如果杜絕使用手機,就享受不到它帶來的好處和便利,日后很難快速適應社會,進而在社會上立足。因此,我們應該注意智能手機對孩子們造成的負面效應,但不能完全把他們隔絕在賽博空間之外。
讓人焦慮的究竟是手機,還是手機中映射出的世界?
筆者認為,海特的觀念存在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
首先,對如今年輕人心理問題的統計數據要深入分析。眾所周知,很多大學者包括福柯在內,都曾批評過西方發達國家的“精神病學化”,即將心理學和精神病學作為社會控制手段,結果導致精神病人、不正常的人越來越多。一個例子是,美國的精神病學診療手冊自首次出版后,每次修訂再版都越來越厚,各種新增的精神病名目層出不窮。精神病醫生越來越多,就會發現更多的病人,因此心理學統計數據要仔細分辨。
其次,將青少年的心理問題歸因于新科技產品令人生疑。究竟是手機讓人焦慮,還是手機中映射出的世界讓人焦慮?虛擬世界不可能與現實世界完全分離,相反它是現實世界某種夸張、變形的反映。比如智能手機上癮問題,很大原因是資本驅動設計師采用大量成癮設計所造成的。所以,與其說新科技導致成癮,不如說是技術-資本雙螺旋結構導致成癮。AI可以向善,亦可以向惡,關鍵在于人如何應用、控制AI。
最后,海特所謂2010年以前的玩耍式童年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存在。在《童年的消逝》中,波茲曼認為,20世紀50年代電視對童年期的沖擊,打破由文字印刷所形成的童年世界與成人世界之間的鴻溝,自此兒童成了“小大人”,真正的童年也就消逝了。按照海特的思路,這可以稱為玩耍式童年向電視式童年的轉變。也就是說,早在那時玩耍式童年就消逝了。沒有智能手機,還有很多其他東西占據童年的玩耍時間,要達到海特期望的理想教育狀態,不只是控制智能手機這么簡單。
值得注意的是,人類的精神狀況并非亙古不變。比如說專注力問題,AI時代迅速、發散的心智可能更有競爭力。有些Z世代的年輕人可以同時操作幾部手機,有的是在追劇,有的是在聊天,時不時要暫停或加速,或者和人語音說幾句。這樣的操作,“賽博空間的非原住民”就很難忙而不亂。誰能說這樣的思維狀態,不會成為日后的主流呢?
一言以蔽之,年輕人使用智能手機是一個“度”的問題,絕非“是否”的問題。當然,這個“度”也并非是一勞永逸的,而是因地制宜、因人而異和不斷變化的。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吳玉章講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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