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宏觀里的“錢”越來越寬,微觀里的“心”卻越來越重?目光投向這一“以債(券)補貸(款)”階段的中國貨幣新結構。
當上證指數于11月13日觸及10年來新高,A股總市值再創紀錄的同時,中國10月的金融數據卻并不“亢奮”:人民幣新增貸款大幅低于預期,信貸增長處于歷史低位。社會融資規模和M2(廣義貨幣)雖保持在“合理偏寬”區間,但拆開結構看,越來越多的增量來自政府債與其他債券工具。
再回頭解讀中國人民銀行(下稱“央行”)近日發布的《2025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特別是對“直接融資”表述的反復強化,似乎能看到一條清晰的主線:我們正從“信貸驅動的寬貨幣”,邁向“以債補貸、股債并舉”的新型貨幣信用結構。
當直接融資占比提升、資本市場升溫,實體經濟的體感會被這種新結構捂“熱”或有效緩解嗎?
數據先說話:“以債補貸”托起社融
先看總量。10月末,M2余額335.13萬億元,同比增長8.2%;社會融資規模存量為437.72萬億元,同比增長8.5%。放在名義經濟增速的坐標系里,這組數字可以被視為“合理偏寬”。
再看結構。落到“信用”這條線,10月末,本外幣貸款余額274.54萬億元,同比僅6.3%,其中人民幣貸款余額270.61萬億元,同比6.5%,已經處在有統計以來的低位區間;前10個月人民幣貸款增加14.97萬億元,比上年同期少增1.16萬億元;10月單月新增人民幣貸款2200 億元,環比大幅回落,也明顯低于市場此前對“信用修復”的期待。
拆解社會融資規模的結構來看,10月末,對實體經濟發放的人民幣貸款余額占社會融資規模存量的61%,同比下降1.3個百分點;同期政府債券余額同比增長19.2%,余額占比升至21.3%,同比上升2個百分點;前10個月,社會融資規模增量合計30.9萬億元,其中政府債券凈融資11.95萬億元,比上年同期多增3.72萬億元。
一句話總結,社融的“盤子”沒小,托“盤子”的是政府債券和各類債券工具;信貸不再是絕對主角。
這正是所謂“寬貨幣、弱信用”的典型圖景——貨幣條件寬松,價格上是“低利率+高流動性”,但私人部門的信貸擴張意愿和能力都在走弱,唯有“以債補貸”把總量維持在一個看上去還算不錯的水平。
在國盛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熊園看來,當前經濟有加速回落跡象,但無礙全年GDP增速“保5%”,短期政策雖會“加力”,但更多還是“托而不舉”。具體到貨幣端,寬松應還是大方向,降準降息可期,節奏上會“相機抉擇”。基本面是決定降息節奏、幅度的關鍵變量。
央行信號:“直接融資”不是配角
而在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里,“直接融資”這個詞被反復寫進專欄。
在專欄(1)對2025年前三季度社會融資規模增量的專門分析中,央行給出了一組關鍵數字:人民幣貸款增量占比降至48.3%,較2024年同期和2024年全年分別下降11.7個百分點和4.5個百分點;包括政府債券、企業債券和非金融企業境內股票融資等在內的直接融資占比升至44.4%,較2024年同期和全年分別上升9.6個百分點和2.6個百分點。
在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以如此明確的數據方式呈現“直接融資”與“間接融資(銀行貸款)”的結構變遷并不多見。這并非簡單的“數據呈現”,而可能是有明顯政策含義的“話語重構”。
一方面,現實層面,信貸增速問題已無法回避。如地方政府專項再融資債券替代平臺貸款、房地產相關貸款回落,客觀上壓低了銀行信貸增速,讓貸款在社會融資規模增量中的占比自然往下走。
另一方面,這是政策上的主動選擇。在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如果仍然把“信貸沖量”當作刺激增長的第一工具,意味著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為今天的杠桿擴張買單。這也與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重提“逆周期和跨周期調節”的邏輯高度一致。
因此,我們看到央行在專欄2中用了這樣一句話來“凸顯”直接融資的地位:銀行無論是發放貸款等間接融資,還是購買債券等直接融資,二者一定程度上能夠互為替代補充,都是銀行信用擴張支持實體經濟的表現。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第一,不要再用“新增貸款多少”這個唯一標尺來給貨幣政策執行打分;第二,要習慣在“貸款+債券+股權”的綜合口徑下理解“金融支持實體經濟”。
專欄(2)還指出,總的看,當前我國人民幣貸款余額已達270萬億元,社會融資規模存量達437萬億元,隨著基數變大,未來金融總量增速有所下降是自然的,與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是一致的。社會融資規模、貨幣供應量增長與名義經濟增速基本匹配的同時,貸款增速略低一些也是合理的,反映我國金融供給側結構的變化。
再疊加報告中反復強調的幾句表述——“逐步淡化對數量目標的關注”“更加注重發揮價格型調控的作用”“保持合理的利率比價關系”,可以看出,貨幣政策的中間目標或正在從單維度的“量”(信貸規模、貸款增速),遷移到“價+結構”(利率體系、債股結構、部門間分布)的組合上。
這不是簡單的“修辭調整”,而可能是一個貨幣——金融框架層面的結構重構。當然,宏觀層面的結構優化,并不自動等于微觀體感的“好轉”。
10年新高:市場能否接過“資產定價權”?
上證指數創10年來的新高,深證成指、創業板指今年以來漲幅都不小,一些科技成長和高景氣賽道板塊在資金的追逐下熱度不減。對于部分投資者來說,“牛市回來了”的情緒也在發酵。
如此走勢的邏輯并不難理解:銀行體系內的流動性充裕,而實體的有效融資需求待提振;無風險利率處于歷史低位區間,債券收益率不斷下行;在相關政策持續強調“提高直接融資比重、發揮資本市場樞紐功能”的背景下,權益資產或許天然成為那部分“多出來的流動性”的重要出口。
從這個意義上說,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多次提及直接融資、討論利率比價關系、強調發揮利率調節金融資源配置機制的作用,本身可能就是在為一輪“結構性抬升金融資本市場權重”的進程定調。
專欄(2)提到,長遠看,我國金融市場加快發展,直接融資發展、融資結構變化對貨幣總量、金融調控產生了深層次影響。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已經順利跨入了“股權融資+市場資本活力主導的新階段”。
有分析認為,真正決定這場結構性轉向能走多遠的,至少有三道坎:
其一,盈利與現金流能否跟上估值?如果上市公司整體的股權回報率不能長期穩定地高于無風險利率,那么任何由流動性推動的估值重估,最終都要回到基本面重新定價。
其二,制度與治理能否匹配更高的直接融資占比?注冊制改革、退市常態化、現金分紅文化、投資者保護、機構投資者占比,這些看似“市場內部”的制度細節,實際上決定了股權融資是幫助企業“增肌”,還是淪為某種形式的“講故事+圈錢”。
其三,居民資產配置行為是否真的改變?當前居民儲蓄率再度抬頭、風險厭惡上升。在收入預期不穩的前提下,居民未必愿意、也未必有能力大規模、長期地把資產從存款和房產遷移到權益資產上來。資本市場可以在結構上被“扶上C位”,但要成為居民的“主戰場資產”,還需要時間和信心重建。
結構性轉向,還是范式性重構?
中國的貨幣金融結構,或許正在發生一場結構性轉向——從信貸一枝獨大,走向“貸款+債券+股權”的多元信用創造;從單純盯“量”,走向通過利率和結構重構傳導鏈條。
與此同時,實體經濟的體感、居民的謹慎與生產者收入端的壓力,也在提醒我們:寬貨幣并不會自動變成強信用;直接融資占比的抬升,也不會自動變成實體部門的投資與消費擴張;股市的十年新高,可能未必等同于“資產定價權”的徹底重構。
也許,更謹慎也更貼切的表述是:我們正站在一場“貨幣——財政——資本市場”三者關系重寫的早期階段。結構性轉向已經在路上,但距離政策由“信用驅動”向“資本驅動”轉型的范式性重構,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未來幾年,值得持續觀察的不只是“直接融資占比”這條宏觀指標線,還有另一條更細膩的線——居民更敢花錢了嗎?生產者的收入更穩定了嗎?企業的長期投資更愿意押注真實需求,而非短期套利了嗎?
當這兩條線同向改善時,這場結構性轉向,才可能真正被寫進下一輪周期里。
那時,在數據世界,就不只是“寬貨幣、弱信用”;在現實世界,也不只是——宏觀里的“錢”寬,微觀里的心重了,而是伴隨轉型的真正“落地”,信用寬,心亦“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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